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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100、1995·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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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0、1995·夏

這天, 桑塔納裏,裝載著足夠粉身碎骨的東西。那是素素交待的煙花。

顧弈驅車至指定的門店搬貨,滿得後備箱蓋子都關不上, 來回開了四趟,才把她訂的量全部搬至啤酒三廠的老廠區。

開第一趟,一起搬貨的老板問他,“這兩天什麽節?沒聽說啊。哪裏辦活動?”

煙火除了過年, 只有大型節慶才有zf機關來訂購煙火, 要麽就是土老板開業。這麽大量, 肯定不會往個人訂單上聯想。

“情人節。”顧弈隨口一個玩笑,老板當了真,第二趟開回來, 門口的木板子上已經寫上“忄青人節煙花牛寺亻介”。

老啤酒廠關了, 空出一片無人廢工廠。這裏算是青豆過去去到的小南城最北邊,後來小南城改成了清南區,這裏也沒在清南區, 而是劃在了開發區,被稱為城市區改的棄子。

雨後濕濘的氣味從泥土裏滲出, 摻著工廠橡木桶的酸腐味道,又生機又腐敗。

荒郊的草高至青豆半腰,蚱蜢飛蛾蒲公英飛舞跳動, 她每挪動一個位置, 都有充滿生機的窸窣聲響拖過。

青豆和顧弈為煙花擺放的位置布置好久。原因是啤酒廠有個巨型啤酒煙囪。

青豆考慮夜幕中煙花盛放, 仰起頭看, 那個洞黑的口子影響視覺效果。所以他們又費勁地轉去了相對空曠的低矮建築群。

勞動過程中, 他們討論起素素對虎子到底是什麽意思。

顧弈說, “素素應該是中意虎子。”不然, 他想不出來,為什麽要費勁給虎子放煙火。

青豆說,“素素應該只是想報恩。”後來素素總是念叨,虎子送過她一個一千多塊錢的包,這錢她湊給他,他不要,包還給他,也不像話,一個女包,還給他算怎麽回事。可就這麽算了,她又辦不到。

他們各自舉證,汗水淋漓地吵了起來。顧弈表示,如果素素不喜歡虎子,以她的作風,現在肯定在招蜂引蝶。青豆表示,虎子現在太慘,有過關系牽連之後,素素狠不下心腸,這時候如果順虎子的意離開他,那虎子就一無所有了。

“那這煙花怎麽回事?”

“報恩啊。”

“放屁,素素是虎子一手養大的?還是素素上學是虎子供讀的?報個屁恩,他對她有個什麽恩啊。”

“虎子給素素買過一個很貴的包。”

“多貴?一萬?”他嬸過年去了趟香港,買了個一萬的包。

青豆矮下聲:“一千多。”

“一千多就叫恩?”顧弈也是服了,讓她清醒點,“你電視劇看多了。你會為一千多塊錢想著報恩,但羅素素不會。”

青豆說不清楚:“恩也不一定是物質,特別癡心特別好,讓人產生心理負擔,也叫恩嘛。”

“哦?”顧弈抓住了重點,“那你算嗎?”

“我?”

“你叫報恩嗎?”

青豆噗嗤一樂,“你說呢?”

他撥掉她發絲沾上的草灰,指尖一撚一彈,一臉正經:“程青豆,好好說。”

“怎麽說?”青豆半抱顧弈,仰起臉,酒窩漾得好不狡黠。

顧弈逗她,半真半假:“你看,我對你這麽好,百依百順,言聽計從,默默付出,不求回報。我覺得,應該算吧。”

他這樣引導她。

啥?青豆擰起眉頭掏耳朵:“啊?你說什麽?我怎麽一個詞都沒聽清啊。”

顧弈擡高音量,沖她耳朵嚷道:“我說——我對你——”

青豆捂住耳朵,連忙跑走:“聽不見聽不見,怎麽有這麽會貼金的人啊。還百依百順言聽計從,笑死了,到底有沒有上過學。百依百順言聽計從是這樣的?”欺負她逼迫她威脅她!是惡貫滿盈!是逼良為娼!

顧弈跟她杠上了,嘶了一聲:“我不算百依百順,言聽計從?”

“哇!顧弈!你真的很誇張!你對自己有誤解!”青豆直搖頭,“虎子比你好多了。”

“王虎比我好?”

“虎子從來不對素素說不。”雖然虎子看著粗裏粗氣,實際裏子非常柔軟。

顧弈一時也想不起來:“我對你說過不?”

青豆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。

她眼睛一瞪,拔腿就要跑離他。顧弈長臂一伸,把她拽進懷裏,嬉皮笑臉地拿鼻尖拱她。

青豆氣上心頭,拼命掙紮:“真是不要臉,還百依百順!你不會真的這麽覺得吧。”

顧弈箍住她:“我要沒百依百順,言聽計從,那你為什麽要跟我在一塊兒?”

“我?”青豆啞口。對啊,為什麽啊?

“那就不是報恩?”他兜了回去。

青豆來火:“你對我有什麽恩德!需要我報!我是你一手養大的?還是我上學是你供讀的?”

顧弈牽起唇角,心滿意足套到他要的話:“那成。”

青豆這才明白這是個套兒。反手箍上顧弈頸脖,一副要勒死他的模樣。

-

他們手牽手在空曠的廢舊工廠裏遛彎。笑鬧聲一層層漾開。要是有個外人,聽起來一定很嚇人。

轉過廠區和倉庫,又走過廢舊的宿舍樓,有點冒險的意思。

他說,小時候來這種地方,他能玩一個月。

青豆說,她和虎子從小就在這種地方玩,能從大清早玩到天擦黑。青松形容,白白凈凈出門,烏漆嘛黑回家。

顧弈:“怎麽你的回憶裏都是王虎啊。”

青豆:“那怎麽辦,你小時候都不理人啊。”

“有嗎?”顧弈真不記得了。

青豆翻了個白眼:“你真是不了解自己。你不知道你有多討厭。”

“多討厭?”

青豆想了想:“高高在上。”

他手伸進兜裏,摸煙和火:“這就討厭了?”

“不然呢?”一個人高高在上,足以拉開距離。

“你覺得我高高在上,那是你自卑。”他就是正常生活,沒有哪裏高高在上。而且他挺早就稀罕程青豆了,沒道理在她跟前高高在上。倒是她,一直跟虎子粘得歡,若有若無地把他排在親密圈子之外。經常三個人面對面,她跟虎子是用第三人稱稱呼他的。

他沒記恨她就不錯了。

青豆一噎,生氣自己居然沒有話堵回去。她確實曾經嫉妒他來著。

一陣和風在沒有遮擋的荒草叢前川行,驚起信步的鳥兒。

顧弈拿手攏火,嘎達摁了兩記打火機,都被吹滅了。間歇中一擡眼,青豆沈著張臉,像是不高興。

顧弈:“生氣了?”

青豆:“哪敢啊,我自卑呢。”

“你哪裏需要自卑啊。”顧弈哄她,“漂亮的女大學生是金貴人,得高高在上。”

青豆仰起頭,斜睨他。

這眼神一點也不兇,驕裏嬌氣的。

顧弈蹲下身,一邊打火一邊給她戴高帽兒:“喏,現在你在海拔上高高在上了。”

青豆垂眼,試探伸手,像摸狗一樣撫上他硬茬的茂密,心理上非常爽。這個視角,好特別。

顧弈又試著打兩次火,都失敗了。這風吹不走人,但見火就殺。

他搖搖裏面的汽油,正要再打,頭上覆上一只溫柔的手。眉眼一擡,眼皮褶出一道深痕,正好撞上青豆笑盈盈的眼睛。

青豆翹起嘴角,得意地拍拍他的頭,很享受高他一等的感覺。原來高個兒看人是這樣的。下輩子她一定要長很高。

今日的風頑皮,一陣不算再來一陣。

青豆正調皮摸他腦袋,享受高高在上,便聽南邊遠處呼來一陣大風。

立夏的風祭出絨絨利爪,吹斜荒草,揚起沙塵,嘭鼓裙苞。

“男人的頭不能隨便……”顧弈話沒說完,鼻尖上便揚起一圈裙擺,沒等反應,兜頭遮住他的眼簾。世界夾雜著少女的芳菲,罩下來一片雪白。

一瞬間,白色裙苞花一樣鼓得滋潤飽滿,充滿生機。

好風涼。青豆哎呀一聲,趕緊按下裙擺。

被撲下的裙擺下沿,露出顧弈一動沒動的眼睛,像掀開蓋頭的新娘,還維持剛剛的眼神,直勾勾盯著程青豆。

當然,眼神早已變了意味。青豆閃躲,不知要不要問他,看見了什麽。

顧弈緊咬唇,沒憋住,牽起一側唇角。

草一叢一叢飛斜,刺著顧弈的側臉,同時也擦過青豆腿上皮膚。

本來沒什麽感覺的,但突然又癢又舒服。被風勾了魂兒似的。青豆羞怯地加速了呼吸。

顧弈依舊沒動。拇指搭著按鈕,打火的手還停在彎曲的膝蓋之上。

“你還點不點了。”青豆疊手要給他擋風。

“別動。”顧弈說完,青豆的裙子被撩了起來。

他鉆入裙擺前的一眼,叫她心肝發顫。差點沒站穩。

青豆心跳驟急,小腹繃緊。隨微妙的溫熱,空氣中燃起焦油的氣味。她低頭看著慢了數拍、自由墜落的裙擺,眼睛眨都不敢眨,“你別燒著裙子。”

“知道。”點著煙,顧弈深吸一口,吹進她的縫隙。那是青豆那裏第一次被親w。隔著s密的布料,她被蜻蜓點水撕碎了意志。

偌大廠區,逛到一半,他們又回去了車裏,砸得車c直震。

至於顧弈擺放煙花前說的開她去兜風,到和素素約定的時間,也沒實現。她腰酸背疼、兩腿癱軟,紮進了桑塔納的後座。

離開那片地動山搖的空地前,她扒在後座車窗,望著地上撕開的銀制包裝和三團散落的ru膠,問他,這個多少錢一個啊。

顧弈讓她不要想錢。

青豆覺得他太浪費了。那個包裝看起來挺貴的,全是英文。

“你能不能別老想錢。”做的時候就在問,結束了還問。

青豆恨恨篤定:“一定很貴!下次不可以這麽浪費!”

“程青豆!你……”氣死他了,“要不要下次洗洗再用。”

她強調:“我們是學生。勤儉節約是美德。”明明一回就夠了,非要縱y。

顧弈想也沒想,脫口而出:“那就畢業結婚,結婚了,這東西免費領。”

青豆一怔。

顧弈沒聽見聲,瞥了眼後視鏡,掃到她皺起的眉心,眼中的玩笑消失殆盡:“不願意算了。”

青豆覆雜:“我......”還沒想過呢。

顧弈不耐煩:“當我沒說!”

-

傅安洲驅車,接到下班的素素和閑晃的虎子,一路往北,開了二十多分鐘,抵達啤酒三廠。

素素讓傅安洲在廠區兜圈,追蹤至顧弈的桑塔納,嬉笑道:“五人兩輛桑塔納,真是氣派。”這話讓虎子不是滋味。三個男的,只有他什麽也沒有。

顧弈和青豆正坐在車頂看夕陽。青豆見他們來了,收起相機,跑向素素:“為什麽突然想放煙花?”還買了這麽多。

“好看唄。”素素賣關子,就是不說。

傅安洲車上有啤酒和花生,別的沒有。是的,連啤酒起子都沒。好在顧弈花活多,就著桑塔納的後視鏡,借巧勁起開蓋子。

一瓶兩瓶三瓶……到第四瓶,青豆眼尖,發現了掉漆的痕跡。

素素跟著看了一眼:“這補漆聽說要上萬呢。”

顧弈沒想到這車這麽脆弱,又無所謂地搖搖頭,“能開就行。”

青豆一聽上萬,當場氣絕,一邊喝啤酒一邊生氣。素素調侃她小媳婦會算賬,還沒進門就操心家當,以後肯定要管賬。

顧弈冷冷地掃了她一眼,連弄壞車的心虛都沒了,還挺理直氣壯。

是啊,你又沒要嫁我,車掉漆管你什麽事兒。

-

他們無關痛癢地聊閑話,一邊剝花生一邊等天黑。

約莫十分鐘,又是一陣晚風,吹來了鬧黃昏的蚊子。這陣飛蚊鋪天蓋地迎上臉頰,叫人嘴巴都不敢張。

一開口,絕對吃一嘴的蟲子。

暮色四合時,他們受不了蚊蟲的叮咬,默契四散。顧弈擋住嘴巴,指著另一個地方:“我都弄好了,按照那個次序點。”

一左一右,隔開十來米距離。

虎子要上前執行任務,被素素拉住了。傅安洲接過顧弈手上的打火機,往煙火堆走。

青豆手舞足蹈原地蹦跶,驅趕蟲子,同時,也註意著素素和虎子。

第一束魔術彈躥起,沒有預告。

耳邊炸開一聲尖銳,青豆一顫,天空綻放一朵青色煙花。

傅安洲看顧弈點了,也跟著打火點燃。

他們一人兩根魔術彈,左右一起,沒一會,蚊蟲被硝煙彌漫的火yao驅走,天很快擦黑。

顧弈和傅安洲一邊放煙火,一邊抽煙,放完了,拿煙頭點下一根煙花,一時間,空氣裏霧氣彌漫,看不清腳下的路。像在天上。

那個慣來作配的虎子,在煙火盛放的場地中心,和素素斜坐在車頭,一言不發。

素素本來就想安靜和他看完煙火,一拍兩散的。

但不知道為什麽,看到虎子也這樣平靜、坦然,她心有不甘,於是對著他的耳朵大聲說:“過年,看人家放煙火,想到你在裏頭,沒得放,惦記著,等你出來補一趟。”

虎子眼睛一眨一眨,沒有接茬。

“我補給你了。一千四百塊的煙花。放完了,跟你就兩清了。”

虎子像雕塑一樣,兩手撐在身側,始終仰頭望著天上的煙花。

“你要走,隨便你。”她知道,他在這裏待不下去。這帶發展機會不如廣東多。

素素的餘光裏,煙火一閃一閃,但視野中央,只有虎子那張清瘦的臉。她看看他,想想事,下意識地脫口:“去了廣州,吃胖點。胖點好看。”

虎子依然在看煙花。

素素不知道該說什麽了,正要轉頭,一滴月光盛著煙火從他眼角滑了下來。

素素看著那滴煙火,嘴角釋然地勾起。

虎子悶悶地出了口氣,沒再流第二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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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年代初,南方生機勃勃,約一半的職工都兼職擺攤賣貨,其利潤可見一斑。所以流傳著“東西南北中,發財到廣東”的說法。虎子去廣東是投奔一個開服裝廠的朋友。他準備在夜市租個攤位,專門賣衣服。這事兒孟庭幹過,利潤很大,只是比較辛苦。

虎子有什麽怕苦的。牢都坐過,擺攤可太自由了。

去的第一天,他學顧弈青豆大學第一天報道的姿勢,拍了張端端正正的照片,準備寄給了程青豆。

結果當晚,差點被蚊子擡走。他朋友說,廣東蚊子專門欺負外省人,忍忍就好了。

第一周最辛苦,最想家人朋友,比在牢裏還想。尤其他就帶了一千塊出來,不舍得錢,吃面的時候看到蒼蠅,忍著惡心,沒叫老板,一筷子一撇,把面吃了個半光,才張牙舞爪地扮作生氣模樣,找老板退錢。

這份經歷他夾在了給青豆的信裏。他說,豆子,給你的素材,你一輩子也吃不了這種苦,我替你來體驗生活。

青豆收到的信的時候,正站在校門口,等一位讀者。

那天正好是夏至,她計劃和那位讀者一起去吃碗面。

這是青豆第一次見讀者,原因無他,只是此人非常喜歡她寫的文章,前後來過三次信,對那篇大學生出家做和尚的故事尤為鐘愛。

青豆本來沒有註意到這位讀者,主要是她的信件很多,時常來不及看,連信封地址的相似性都無暇顧及。但這人很堅持,沒有收到回信,擔心寄丟,還打電話給出版社,確認作者是否收到他的信。

經餘老師轉達,青豆特意從信堆中找到他的信,仔細閱讀,仿佛找到了知己。

洋洋哥哥見過幾個讀者,現在都維持良好的友誼,他在北京最好的朋友就是當年見過面的讀者。

所以,青豆聽他說想見一面,稍作猶豫後也答應了。

他和青豆是同一專業,最關鍵的是,他是上海海鷗公司的工程師。青豆對海鷗照相機感情很深,能認識裏面的工作人員,那是相當榮幸。

此人不年輕,三十四歲,英俊儒雅,身上有很濃的書卷氣質,一點也不像個技術人員。

兩人一見如故,問好後,很自然地往學校後頭的面館走去。

青豆胃口不佳,這兩天早起總有些暈,粥也咽不下去。加之站在校門口曬久了,人蔫蔫的,所以往食堂去的一路,她都沒把他往故人方向聯想。

等坐下後,這位張老師反覆問及上山的和尚,青豆才終於感覺到不對勁。

太久了,那時候,她的記憶是如此單薄。幾乎不足以支撐起叫做回憶的東西。

她捧著瓷碗,喝了口湯,低聲說:“我說了,這是虛構的,所以山也是虛構的。”

“是嗎?”張老師點點頭,“那那個和尚現在還好嗎?”

青豆呼吸一滯:“不知道啊,應該很好吧。”

“他有提過......”

青豆猛地起身,捂著嘴巴,忽然很想吐。她拼命往外走,張數追了上來:“對不起,是我唐突了。”

“沒有,我有點不舒服。”青豆臉色發白,往門邊靠,給後面出來的顧客讓開路。

張數也往邊上站了站:“對不起。”

“沒有。”青豆搖頭,“我真的不舒服。”

“我......”張數看了她一眼。

青豆走出兩步,又回了頭,“張老師,您後來大學畢業了嗎?”他說他是工程師,但沒說是不是大學生。

張數點點頭:“嗯,畢業了。”

青豆一句話也沒說,狂奔回宿舍。她將頭埋進枕頭,呼吸劇烈,心中欲要作嘔的感覺一陣一陣湧了上來。

那年,那個瘦小羞怯的男孩完全無法和現在清俊的工程師對上號,但這個世界上,沒有第二個男人會對大哥的事情關心至此。

她好惡心。為什麽她會和爹一樣惡心?她明明不該這樣惡心的。不對,她惡心的不是大哥,她惡心的是那個“阿樹”。他居然大學畢業了,居然活得那樣光鮮。

她惡心得喘不上氣。

這日是夏至,南城有吃面習俗。食堂全在打面吃。金津和胡雪梅打完面回來,剛揭開鋁飯盒蓋,青豆被那股蔥油味熏得又是一陣幹嘔。

金津這才看到被窩裏的青豆:“你不熱嗎?”怎麽大熱天的鉆進被子裏。

青豆捂著嘴巴,跑到門口便是一陣幹嘔。她吐得眼冒金星,擡起頭,對上金津的眼睛,她連忙擺手:“我這兩天腸胃不好。”

金津覆雜地舔舔嘴,扶她起來:“豆子,你要不要去看看啊,你這幾天每天都吐。”

“可能是胃病。”

“不是的。”金津拉她到墻角,壓低聲音,“你那個來了嗎?”

青豆翻白眼,啐她:“想什麽呢,我今天不是去見讀者了嗎,惡心到我了。”

金津松口氣,又吊起氣:“怎麽惡心你了?非禮你了嗎?我就說跟你一起去吧!還非說什麽有人生要聊。”

青豆擺擺手,“沒有,算了,不說了。惡心!”她抹抹嘴巴,無所謂地轉身。

再次埋進枕頭,青豆顫抖著身體,一張臉血色盡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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